齿轮转啊转

目前专注土希产出,其它各种cp掉落不定。

产出速度甚于海格的语速×

冷cp爱好者,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世界观里没有爬墙的概念,我是游走在无数墙头上的男人×

最后……有没有混神话圈的爸爸来关爱我【大哭】!!!!

【APH/耀黯】几度新凉(上)

★看清cp看清cp看清cp
★给 @沙子_探肆清酒-C4H9 这人的生贺w
★暖暖圈,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小红心小蓝手或者评论区找我玩呀【捧脸】
★人物属于APH,ooc属于我
以上。



王黯把zippo的盖子甩得啪啪作响。

可能是周身烦躁的气场太过明显,他旁边的座位几乎是空的。不过,凌晨的机场本就不会如白天般人员熙攘,整个大厅冷冷清清。王黯恶狠狠地盯着电子屏上赤红的“晚点”,眉毛拧成了死结。

他早不该同意王耀买晚上的班机。

透过机场楼玻璃的穹顶能看到外面如墨的夜空,寂寥的辰星不及飞机尾翼的光点亮眼。广播里平板的女声一遍遍呼喊着自四面八方而来的乘客。几米开外的座位上,有人怀抱大件行李做着深浅不一的梦,身体在铁椅上局促地蜷成扭曲的形状。王黯撩了撩额上的碎发,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点不安。

多年以来他和王耀之间都保持着一种扑朔迷离的关系。于对方而言,他可能不过是视频聊天框里王湾身后那个模糊的剪影。他记不得两人上一次说话是在几十年前,明明极其陌生却又彼此熟悉得可怕——那大概出自他们两人微妙的存在方式,类似光与影,一种复刻却又完全的悖反。

要不是王湾实在有事脱不开身,他是绝不愿来招呼王耀的。与本体的接触会让他产生本能的厌恶,更何况是在他们现今的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

换句话说,他讨厌被王耀看不起。

无论是作为本体,还是作为……

王黯牙酸似地吸了口冷气,他想起他和王耀还“亲密”的时候,这两个顶顶精明的人总是在半调笑半认真中彼此试探感情。因为太过老谋深算,几十年下来也没有结果。那仿佛是什么暗中较劲的比赛,谁先承认谁就是输的一方。因此他怀抱着这隐秘的情感,任它在阴暗的角落腐朽溃烂,加上天各一方的离别,像毒药一样侵蚀着他的内心。

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王耀?用什么语言?用什么……

“哎呀哎呀,你竟然会想事情想到这么出神,”从王黯身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早知道我就该直接走掉,让你在这里待一个晚上。”

他猛地抬头,没来得及收拾眼中那抹思绪被打断的慌乱。王耀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手闲闲地和他打招呼:“嗨。”

从模样上看倒挺像个普通的旅人。

王黯迅速收拾好心情,皱起眉毛做出恶狠狠的表情。他粗声粗气地说一句“你敢”,随后一下站起身来,略过王耀向出口走去:

“啧,既然来了就给我跟上——”

完全没有什么客套啊。王耀无奈地暗暗摇头,不过,要是那家伙真的开口要求帮他提提行李之类,他反而会觉得恐怖呢。

箱轮摩擦地砖发出沙沙声,在空旷的大厅中竟有些刺耳。王耀追逐着前方那貌似总对自己带有莫名怒气的身影,理直气壮地去瞧短发下的脖颈——王黯很多年前就决定不留长发,原因当然是因为和自己过于相像。他的头总是高昂着,背挺得笔直,看得别人都要替他感到疲累。王耀知道那是长年与军人为伍残留下的做派,他这个异体,也称得上是一生戎马了。

刚走出机场,王黯就迫不及待地抽出烟卷叼上用zippo点燃。他边走边长长地吸了一口,那红亮的光点几乎后退了一半 。王耀很清楚他接下来的动作,王黯吸烟时总会半眯起眼,吐出一条长而舒展的灰雾,像柔若无骨的美人手。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本应流畅的动作被生涩地截断,烟气极狼狈地从对方口中整团喷出,紧随其后是一连串的闷咳。王黯不得不停下脚步,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脸憋得有些涨红,于是王耀有时间赶上来,不痛不痒地轻拍几下对方弓起的背。

“嗓子不好抽什么烟啊。”他说,却不带什么埋怨的语气。

这是老毛病了。不知是因为曾经过多摄入的鸦片腐蚀了他两片肺叶健康的根本,还是他实在经历了太多的战火与硝烟,总之,王黯的呼吸系统有这么一个脆弱的顽疾。王耀还记得对方甚至有一次在战场上吸入了太多烟尘,结果咳到不能自已,若不是王渝从背后把他拉进壕沟,他可能就会被对面的炮火炸成碎片。

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具身体依然是老样子,它的主人也是。

他说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王黯呼吸得有些顺了,才有精神瞥王耀一眼。他重新挺直脊背,自然而然让王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掌滑落,露出他经典的冷笑:“如果这是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你对我最好还是免了吧,王耀。我不稀罕你的什么关心。”

“而且,反正你也清楚,我们都是这样的‘不死之身’,”他边说着边挑衅般地咬住滤嘴,这次十分顺利地吐出了王耀印象中的长烟,“我怎么作践自己,关你屁事。”

“哦,那你真是自作多情了。”王耀上前一步,夺过吸尽的香烟扔进垃圾桶。他毫不畏惧地盯着王黯那双冰冷的赤瞳,云淡风轻地勾勾嘴角:“我不过是个客人,当然没什么资格对主人的言行指手画脚。”

说实话,知道王黯是自己开车来的时候,王耀真的有些惊讶。

他把行李扔进后备箱,背包甩到后座,无意间瞥到王黯一脸烦躁地用指尖敲打着方向盘。他还没拉开右侧的前门,就被王黯凶了一声:“后面坐着去,别在前面碍我的眼。”

王耀愣了一秒,然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依言照做。

王黯的眉毛仍旧没有舒展半分。他拧一把钥匙点火,又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但并不点燃。从车位把车移出来是个技术活,王黯打满方向盘,盯紧后视镜,尽量忽视里面那个让人火大的投影。

那人倒是一脸惬意:“啊呀,没想到你车技不错。我就不行啦,阿京总笑我对不准收费站口。”

“你这家伙就是生得享福的命,”王黯嗤之以鼻,“哪像我这种人,连个司机都没有,想对不准都难。”

刚到台湾时王黯的地位还算得上不错,毕竟他跟着蒋家起起伏伏那么多年,谁都要对他高看三分。他也曾野心勃勃,认为自己还拥有独占一隅的资本。但世界变得太快了,胜利的天平马不停蹄向王耀那方倾斜,曾经的盟友离他而去——而他却不能抱怨,毕竟趋炎附势是他们生存必备的技能。他开始失势,变得无足轻重、地位尴尬。世界范围内,谁都知道他和王耀相比和谁能取到更大利益,他们都愿意牺牲他去和王耀做或真或假的交易。而如果仅说一个台湾岛,他所代表的意味又过于“敏感”和“颜色鲜明”,不如党派底蕴模糊而归属感统一的王湾更有利,久而久之,他便落寞了。

这当然让人痛苦。他每每忆起曾经的显赫都感觉像作了一场黄粱大梦,狷狂成了笑柄,歌颂成了讽刺,丰碑成了废墟成了遗迹,胜利者要凭吊这荒凉的失败以彰显自己的荣光。他终于明白那时的王耀为何情愿自己在鸦片的迷雾里沉沦——他不过想借此梦一梦曾经的繁华罢了。

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车沿着高架飞驰,离城中心便也越来越近。王耀手支真皮座垫,歪头看着窗外逐渐密集的灯光和渐次拔高的楼房,耳朵里是王黯以纯粹棒读的语气解释由于身份特殊而需要特别留意的事项,以及王耀必须下榻自己位于台北市中心某高级公寓的事实。当然,后一项的安排明显是他目前烦躁的根源。

“和你共处一室就够让我恶心了。”王黯咬牙切齿到语气含糊,王耀怀疑他会把烟的滤嘴咬断,“但是,毕竟是王湾开口要我帮忙,而且如果被人发现你在台北的确麻烦。要是再引发什么政治问题,呵。”

又是一声经典的冷笑,包含着所有这场旅途未知的结果。王耀没作声,心却因对方与湾湾这样尽可能缜密与小心的安排而安定了几分。

他看着窗外,夜幕中闪烁着霓虹灯和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的繁体字让他生出莫名的感慨,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气氛安静,公路上车辆稀少,只有马达和风声。他忽然觉得台北和北京没什么不同,一样有绚丽灯光的大厦,一样密集高耸的居民楼,带着每一个超级城市的通病,光鲜,拥挤,而又在阴暗的夹缝里藏污纳垢。他看一眼王黯不动如山的背影,心想这个人真就在这里过了几十年。他相信曾经的台北和老北京一样朴素破旧,那么王黯就应该同他一般亲眼见证着城市变成现在的模样。也就是说,那家伙也有了可以回头看去的历史与道路了。

他发觉王黯并非一点都没变,现在的他比当时少了很多棱角。这是件好事,因为这代表那家伙也许多少也能体味自己曾经的心境了。

——平静,圆滑,到麻木。

“哎,我说。”眼看车下了高架,已基本驶入城区,王耀开口,“你房子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红绿灯出现的频率增多了,王黯狠踩一脚刹车:“哈?!”

“我坐的可是夜间航班,没有正经飞机餐的。况且那玩意儿那么难吃——”王耀露出纯真的笑容——当然这在王黯看来完全是欠打的表现,他知道现在自己拿他没辙,“没有吗?单身汉的生活真是凄惨。好歹随便找些吃的填个肚子。”

“你个千年老光棍有什么资格嘲笑我。”王黯恨恨道,“小区附近有个夜市,你给我去那里解决——啧,麻烦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金贵自己,饿一晚上会死吗?”

当然不会,他们这种存在即使永远不吃饭也不会死。但是他清楚王耀对这件事有迷之执着,用他的话说,饱腹感是寻找幸福最直接的方式。

“真可笑,非把自己活得像个人样。”他暗自呢喃,手指不自觉地把方向盘抠紧了些。

然而王耀没听漏这一句。“你这家伙,该不会根本不怎么吃饭吧。”他自后视镜中看到王黯紧抿的嘴唇,轻轻地叹了一声,“……何必呢。”

他知道,就如同自己对美食的喜爱一样,这大概也是王黯的坚持。

王耀常常不知该用何种眼光看待这个源于自己的异体。一方面,他恨他,毕竟王黯杀人放火,为虎作伥,十恶不赦,是他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遍体鳞伤;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欣赏王黯身上那种初生者的狂傲,尚未看透世间险恶因此敢于一意孤行的勇气。并且,每当他记起对方那张狠戾暴虐的脸,他就会想到,那也许正是曾经的自己。

回过神时车已缓缓停住。王黯打开窗和岗亭里的保安招了个手,回头冲王耀扬扬下巴:“顺着那边马路走,岔口左转,看见顺眼馆子就进,赶紧吃完拉倒——我去停车,行李先放这儿。”

王耀顺顺当当地找到了开夜市的小巷,满街都是流动的摊贩和临时架起的店面。刚才在路上只觉得冷清,这里却多了许多人气。劣质灯泡的黄光照得一路都暖融融的,松了领带的白领,摇着蒲扇的老人,挽臂而来的情侣,散在密匝匝的桌椅间大快朵颐。人们的交谈声和吆喝混成一团,嘈杂,却又让人觉得充实。

他寻了个摊位,用闽南语熟练地点了份面线。商贩把吃食捞进纸碗,拌上红彤彤泛着油光的酱料。他端着找了个座位,挑起一团吹了吹就往嘴里送。那味道不算好,粗糙、平常,但就是让人觉得满足。

零星的贝肉、海肠和虾尾添了些许腥鲜,又使面线多了令人惊喜的层次感。他大口大口地吃着,直到发觉桌对面的座位被人犹豫地拉开。一抬头,王黯正紧锁着眉头,坐下的姿势十分僵硬——他有轻微的洁癖,这种油腻的椅子实在有点超出自己的接受范围。

“快点吃!”王黯瞪他。

然而他凶恶的眼神有点模糊,赤红的眼瞳被架在鼻梁上的茶色眼睛遮住了。王耀挑了挑眉毛:“你还要戴这个。”

“我不像某些人,和平常人长得无异。”王黯讽刺般地咧开嘴角,“我么,想要混入普通人中就要费这么一番功夫。”

王耀无甚表示地咂了咂嘴,继续对付自己这碗面。他加出一块贝肉递到王黯眼前,漫不经心地晃晃筷子:“尝一个?味道不错的。”

王黯莫名其妙地看看贝肉,又看他:“有意义么,王耀。我早说了,你非要装成人的这副模样有多可笑——”

“没有意义。”这声冷笑被王耀硬生生打断,他直视着王黯,一字一顿,“我衣食住行如同常人,不是为了‘像’一个人类。只不过这光阴漫长没有尽头,不得不以人类的心境从中找些慰藉。”

“即使是不会死去的生命,也不应该像你这样以无穷的伤害来浪费。”

和自己那几千岁的时间相比,王黯不过百余年的经历太年轻了,他根本还没学会怎样在永恒中改变自己。更不用说他生来就应该与邪魔为道,与恶鬼为盟。他擅长毁灭,乐意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他不会守太平,光风霁月河清海晏反而让他痛苦。许多异体随着黑暗的世道一同消失在历史中,他却活着,活在这无聊的盛世里。既然如此,他就必须学会适应“活着”的事实。自以为坐拥无穷便大肆挥霍,而或妄图从痛苦中获取生命的实感,所得到的,最终只能是空虚。

这个道理,他不明白,王耀就要教会他。

他将筷子递得更近,面目柔和却不容拒绝:“尝尝看。”

王黯紧盯着直逼自己鼻尖的贝肉,仿佛那是致人死命的毒药。然而最终,他还是掰开一双木筷,将它放到自己口中。

——咸的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这个骗子。

王耀的表情舒展了下来。他把最后一口面吃完,放下碗筷,站起身来:

“王黯,人活着不是要追求‘有意义’,而是要追求‘无意义’。”

他走去结账。

王黯坐在原处愣了几秒,才想起那家伙身上八成根本没有台币。疾走几步来到摊位,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王耀和摊主相谈甚欢,仿佛一个寻常的、在夜里外出觅食的台北青年人——这一方面要归功于他那副极具迷惑性的皮囊,另一方面则因为,他的闽南话真的无可挑剔的流利。

王黯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却感觉两人在千里以外,在自己无法融入的圈层。他来台湾几十年,勉强听懂了闽南话,说起来却是一塌糊涂,更学不出软绵绵的台普。在办公处所有人都对他虚情假意地毕恭毕敬,出了门,遇到的每个人听他那口音,面上眼中都流露出一种身份——“外乡人”。

他没有归属的。在眷村,那些移民和后代固然让他感到亲切,让他依稀回想起辉煌的过去。但是他怎么能够同他们一样面对着海峡,露骨地表示对那片大陆的渴求?

王耀在那里,他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直觉得,那种渴望,只会让自己更卑微。那种变了质的情感越炽烈,越让阴暗中的自己没有“尊严”。

他备尝孤独与落寞的城市,王耀轻而易举就融入了。这不过再次证明了一个他早已认清的事实:很多地方,他是取代不了王耀的。

王黯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掏出钱包:“请问多少钱?”

突兀的口音紧绷绷的。

摊贩结了账,看看王耀,又看看他:“哎呀,你们是双胞胎呀?长得真像。”

这事儿让王耀整笑了一个小时。

“有完没完?!”王黯把背包从车里甩出来,“闭上你的嘴!跟我上楼!”

王耀听他带着怒气远去的脚步,心情更加愉悦了。不怪这家伙当年那么整我,他想,这真是有趣极了。

王黯的公寓在高层,面积不算大,装修风格走现代简约路线,惨淡冰冷,没一点生活的烟火气。客厅装一整面落地窗,窗外是台北高耸的建筑群,灯光闪烁仿佛镶嵌有钻石星辰。白天这里聚集了全台湾最有智慧的人,无数财富从这里流进流出创造着神话,有人梦想破碎有人飞黄腾达。王耀可以想象王黯每天在此处睥睨能有怎样会当凌绝顶之感,而在这样的深夜,那高楼的沉默与无言,却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一座城睡去,但他时常醒着。

独体公寓结构简单。他草草地四下打量,卫浴、客厅、厨房、一间卧室。

……嗯?

王黯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你收拾收拾东西换个衣服,赶紧去给我睡觉。还好床大可以勉强挤挤……”他放下杯子,见王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立刻面生怒容:“你当老子愿意吗!没有客房给你睡,不然你躺沙发地板我也不拦你!”

也对,想想这家伙也不会有什么用得上客房的时候。

那晚,王黯仗着自己床大,恨不得与王耀中间隔个楚河汉界,很有当年划江而治的架势。两人洗漱完毕,上床熄灯。但毕竟各怀心事,俱是辗转难眠。

王耀听那边窸窣声响不断,叹了口气,尝试叫道:“王黯?”

“你给老子睡觉!”

“我有事求你。”他放缓语气。

对面沉默下来,王耀知道这是在等自己的下文。他慢慢吸一口气,轻轻说:“我想见湾湾。”

“不可能!”王黯用气声大吼,“你知道她外出一定会有人跟从,你们私下见面,你来台湾的事马上就会暴露!你他妈还真想搞出什么政治问题?”

“那就,通过你。”王耀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是你就一定有办法吧。那些人类再看轻你,也不敢彻底挑战你的权威。你可以把我带去湾湾那边。”

王黯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早算计好了的,是吗。”

王耀在黑暗中听见他暗含危险的呼吸声,还有半晌从喉咙里挤出的一声笑:“很好,王耀,你很好。”

他闭了闭眼:“王黯,我想见我妹妹。”

“我很想她。”

再没人说话。他听见王黯下床推门而去,听见他在客厅划动zippo点燃了烟。他不知道他吸了多少支,只有咳嗽声压抑而沉闷的断断续续。最后,他听见王黯拨通电话,声音低沉:

“喂,给我看看王湾明天的事务安排。

“对,我要去‘总统府’见她。”

第二天他们在烟味还未散尽的客厅草草吃了早饭。王黯拿着电话讲个不停,王耀知道那是在为他铺路。他说着明显是经由彻夜思考想好的辞令,佯装不耐烦来透支自己的威严。

他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装备让王耀穿戴:“头发藏好。遇到人自己机灵点别暴露,只要不遇到上司和高层,一般人应该联想不到你的身份。”

“不用你担心。”王耀系好最后一颗扣子,“这种事,我有分寸。”

还算顺风顺水地进了王黯的办公室。

正主拿着听筒播了内线电话:“叫王湾来我这边一趟。”

“你这样子还挺像个大老板的。”王耀在一旁抱着手臂打趣。

王黯没理他,坐在皮椅上翻阅桌上的文件,手摸到抽屉里拿出一根烟杆,又捻了烟叶放进去。

他今天穿得正式,西装革履黑白分明,身后就是华丽框架装裱的孙中山像和青天白日旗。那情景对王耀来说过于熟悉,他恍惚觉得日子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王黯势头正旺,打仗谈判都是盛气凌人。他来找他,被晾在一旁不理不睬,自己对着画中人的眼睛发呆。

那人是他们最亲密时光的见证,促成了两人最大程度的包容。王黯当时脾气还没有这般差,他们总能做些正常的交流,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难得不带什么嘲讽或弦外之音。他们一起对着地图讨论战术,说明天该去湖南还是江西打下一个军阀。王黯比他拼命——或许是因为他对这块土地有更强烈的欲望——常常在煤油灯的微光下和衣而眠,他就去给他披件上司送来的外套,借此多描摹几遍对方的眉眼。

王黯觉浅,却一次都不曾醒来。

门“扣扣”响了几声,王黯还埋头工作,他替着喊了一句:“请进。”

少女走进办公室,用与这里气氛格格不入的欢快声音喊了句:“黯哥你找我有事呀?”

然后她看见了现在一旁的王耀。

“大哥!”王湾低声尖叫着向他扑去,“你真来看我啦!”

他急忙扶稳王湾的肩,笑道:“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能不见你?”

正要说些家常,那边王黯站了起来。他点了烟杆,抬腿走向阳台:“你们聊吧,我回避。”

两人都知道王黯从不愿与王耀同时在弟弟妹妹面前出现。王湾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谢谢黯哥啦!麻烦你了。”

“不必。”从阳台幽幽飘来王黯的冷笑。

虽是见到了湾湾,可王耀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询问王湾要不要落个门锁,得到了对方满不在乎的回答:“大哥你不用担心啦。黯哥脾气很凶的,他从不让人随便来这边,大家都知道。”

这样便放松下来说说话。虽然政治上两人间看似矛盾尖锐,但撇去这特殊因素不谈,他们也不过像普通的兄妹一样。王湾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每天忙得吐血,跟着上司在各种活动之间疲于奔命。王耀叹一口气,心疼却也欣慰地摸摸少女的长发:“湾湾长大了啊。”

她也学会了承担这身份所背负的责任,学会了在人类间斡旋。

他和王湾很少能像这样聊天。他虽密切关注着湾湾的各种消息,却终不如这样面对面交谈来的亲切可感。之前两人的见面多局限在各种外事活动,人多耳杂,一举一动都要受制于种种敏感的政治信号。视频通话也是寥寥,毕竟他们都有很多事要忙。这样的机会,想想竟是多年未曾有过一次。

“大哥你也不用怎么担心我呀,有什么事联系阿闽那边就很方便。”王湾安抚他。

他们边聊边在这房间四下打量。用王耀的话说,这里的布局很能勾起些回忆。说话时他来到王黯的办公桌前,上面的玻璃板下压着杂七杂八的纸片和照片,看来是当年从大陆带来的。王耀扫了几眼,突然感觉有张纸特别熟悉。

那看上去是某封信的影印。年份很长又几经揉摺,有些破烂以致字迹模糊。他眯着眼仔细辨认:“时……难……年……荒……世……业……空……”

他记得了。

那正是抗战打到最艰难的时候。王黯当时力量强于他,在国际上多方奔走,不停交易谈判以求援助。另一面又要和本田硬拼,用人肉战消耗敌方有生力量,打破其闪电战的策略和以战养战的企图。这种方法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沦陷区的面积不断扩大,伤亡增多,王耀自身也受到巨大的打击。彼时他正和上司在乡野各处辗转,势单力薄,健康状况也因战争变得十分差劲。他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自己看着夜空中惨淡而凄惶的圆月,耳边只有野地的风声,抑不住心中悲痛,写下一封家书: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他碍于身份特殊,不敢写别的什么,唯恐被特务夺了。王耀把这信影印多份,一一封好,向四面八方寄去。他不知这信能有几封到收件人的手中,其他地方还好,想要到达沦陷区几乎是天方夜谭,不过是以此有个慰藉罢了。

他没想到今天能在王黯这里看见这封信。

王湾看他发愣,也凑过来看:“啊,这不是大哥你当年寄给我的嘛。”

“是啊,”他带点怀念地敲敲玻璃,“不过怎么在这儿呢?”

“其实当年大哥你寄到沦陷区的信都被本田葵截住了,这信按说到不了我这里。”王湾歪头想了想,“但是据说,是黯哥跑到葵那里交涉,把信拿了回来,走内部渠道寄到了我们手中。后来,黯哥到了我家,问起这事,还就这封信讨走了。”

王耀看向阳台上王黯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这家伙。”

王湾伏到他的耳边,声音压得小小的:“大哥这几天多陪陪黯哥吧。”

“他这几十年,过得可寂寞了。”

王湾待了不多久就要走,她现在很忙,怕太长时间不回去就会有人来找,这样王耀也容易暴露。他把王湾送出门去,但没有急着喊王黯进来。

他隔着玻璃看王黯斜倚着栏杆吸烟,略带慵懒,但依旧有着严正的身段。阳光顺着他脊背流畅优美的线条洒落下来,那头黑发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很少去欣赏赞叹王黯的外貌——那会产生一种顾影自怜的尴尬,以貌取人的爱情在他们之间并不适用。但王耀又要承认,在多年的打磨之后,王黯和他有了很大不同。别人说他温和、沉稳,圆滑而又狡黠;而王黯冷酷、暴躁,凌厉并更多直来直往。那人自眉眼就带着一种狷狂的棱角,像个顽劣的孩子。

王耀环顾这间办公室,仿佛是当年南京那个的翻版。桌上那些封存在玻璃下的杂物,就是王黯记忆的总和。

那些纸张太单薄,他没法不寂寞。

王耀扪心自问,他坐拥几千年的繁华盛世可供回想,但王黯有什么?不过百余年弹指匆匆,一步地狱一步天堂,最后繁华散尽,像一场噩梦般惊心动魄。

那是自己无法体会的另一种孤独。

王黯把这他认为已死的爱情塞到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悼念,王耀身处其中,触景生情,才知那隐秘的情感早在幽幽微光下生长蔓延,期间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几十年。

之所以不挑明,是因为一个一无所有,把所有都看成是施舍;而另一个成为胜者,却怕付出都被误以为是同情。

他们都过于精明了,以至于设想了太多不会发生的结果。

王耀再往上想去:他来到台北固然是抱着看望湾湾这样的私心。那么,王黯这次不合常理的同意来接待自己,是不是也含有一种隐晦的暗示?

他打开玻璃门,叫王黯回屋。

于是阳光也进来了。

他们之后的行程正常得有些诡异。

王耀振振有词地表明除了满足自己妹控的需求外自己真的就是一名普通旅客,需要王黯照要求进行接待,并且极其熟练地在网页上打开了很多版《台湾自助游攻略》。

他们爬了阿里山,看了日月潭,做每一个去台湾的游客都要去做的事。王黯难得在facebook上放了几张照片,被王湾评论嘲笑:“你们这是什么老年团行程啊。”

他们在妈祖庙上了三炷香,王黯被迫听了一堆有关王闽王粤王嘉龙王濠镜的陈年旧事。走的吊桥上挂了一层层的黄铜锁,王耀拿着看了半晌,说:“不如咱俩也来挂一个吧。”

王黯直接回击:“你别恶心我了行吗。”

王黯不怎么喜欢旅行,他在颠簸的大巴上昏昏欲睡。王耀越过他去拍窗外的碧草蓝天,他懒懒地侧过身去:“照什么相,哪里的风景不还都是一样。”

台湾典型的岛屿地貌,西部平原东部山脉,一点点大的地方,环游起来轻而易举。他想不透王耀兴致何来。论水几条河流湍急短促,没有长江黄河九曲回肠大气磅礴;论山几座山峰矮小缓和,没有喜马拉雅绵延千里高耸巍峨。这里气候单调,连带着环境也少变化,全年都是绿树成荫,没有红叶和皑皑白雪。他住了几十年只觉得无趣,并且相信王耀不可能没见过如此景色。

“可爱的风景是看不腻的,情随事迁,总能看出点新东西。”王耀摆弄着手机,“啊,来之前阿京教我加滤镜来的,好像是这样……”

王黯佯装睡去,眼睛留一条缝偷偷看王耀专注的脸。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王耀给伏桌的他披上外套的日子,他总会在王耀双手触到他肩头的一瞬间惊醒,却又不敢睁眼。对方略带深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遍遍流连,他知道,却唯恐拆穿会打破这梦一般的现实。

他爱王耀,像影子渴望着光,像吸血鬼迷恋着太阳。

逛了一圈回到台北,王湾推荐他们去看烟花大会。王黯对这种烂俗的噱头嗤之以鼻,王耀倒是兴致勃勃要去感受“年轻人的生活气息”。

活动开在一条夜市,沿街两串小摊,负责在烟火燃放前供游客吃吃喝喝。王耀问了几家,价格高得让人咋舌,在嘈杂的人群中对王黯几乎是大喊:“你应该回去看看是哪个部门批的活动许可!”

王黯吼回去:“老子管你啊?!”

最后他们还是买了点小吃——王黯付账。比起和王耀干巴巴聊天等烟火开始,他宁愿花钱堵一堵这家伙的嘴。

慢慢地聚集起许多人,街道变得拥挤起来,两人因此挨得很近。王黯手脚僵硬,倒是王耀十分自然地过去贴他的肩。第一朵礼花和人们的欢呼一起炸响,顷刻间就是满天霓虹。单调的夜空流光溢彩,缤纷得像个童话。

然而王黯不懂这种浪漫:“人类真是无聊,这种东西除了好看有什么用处?”

“就是为了好看而已,为了欣赏它们绽放的瞬间。”王耀轻轻回答,“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他们恐怕一生看不尽美丽的事物,还要自己造一些出来。但是,这也正是人类可爱的地方啊。”

他侧过头去,看着王黯被烟火映得五彩斑斓的脸:“我不是说过吗,人是为了追求‘无意义’而活着的。”

王黯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摘下了墨镜。他环顾四周,每个人的瞳孔都反射出不同的颜色。闪光下可依稀辨别出双手相挽的剪影,有的人趁着间歇的黑暗偷偷接吻。

耳边他听见王耀低低的笑声:“难怪湾湾会推荐我们来这里。烟火大会,是约会的地方啊。”

他惊愕地转过脸来,发现王耀也正直直地看着他,粲然一笑:“那么就势问了吧——王黯,你爱我吗?”

然而他那副神情分明就是说:抵赖也没有用,你看连湾湾都看出来了哦。

“……”王黯的嘴唇张合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他目光游离,摸着鼻梁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爱情……我们这种存在怎么有资格讨论爱情。”

他们是永恒,而爱情在永恒面前总没有保证。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王耀突然拉住了他的衣领,随即整个人贴了上来。

他们接吻了。

嘴唇贴着嘴唇,火热的鼻息撒在对方脸上。王耀没伸舌头,他们只是这样,感受着柔软的触觉。

半晌王耀松开他,对尚还迷迷糊糊的王黯勾起一个温柔的微笑:“好,不谈爱情,谈恋爱吧。”







语死早见谅orz
下章开车,看看怎么能躲开lofter的屏蔽系统【。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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